我从遂昌来到邻县松阳，与同事汇合，吃中饭的时候，饭店上茶。但见壶中塞满切碎的树叶、根须和枝梗，品种繁多，大为惊异，以为非茶。服务员淡然一笑，边倒茶水边说：“是茶，是端午茶。”看着眼前碗中淡*的汤水，猛喝一口，清凉解暑，沁人心脾，与普通茶类口感绝然不同。细细想来，与其称为茶，不如视作药更为贴切。端午采药，乃为中华民族共有的传统风俗。《岁时广记》曾有记载：“五月五日，竞采杂药，可治百病。”松阳自古号为“乐土”，地形是“四山环县作畿封”，地貌是“石壁苍林千万重”，气候是“山含水气生万嘉”，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，自然盛产各种灵花异草。松阳人民赶在端午前，各种草药生长最好，药性最佳时，上得山来，来不及擦去额头的汗水，成捆成捆地将药采回去。回到家中，分门别类，用清冽的山泉溪水冲洗干净。接着用钩刀将叶连梗斫成细小的碎段，各种药材一股脑儿混合，放在篾团中晒干，便可以储存起来，要喝的时候，随手抓起一把冲泡。更为讲究一点的，多了一道工序，晒干后还要在干净无油的土灶锅里炒，用手在锅里不断翻转，烫手不管，掌握火候要紧。带着活火香的气味从*土墙的厨房缓缓飘出，节日的气氛随之也渐次浓郁起来。众草组合而成的端午茶，用最简单的方式凸显了松阳的特色。这当中少则有十来种，多则有二三十种，其中便包含有鱼腥草、马兰头、菖蒲、山木通、藿香、桑叶、陈皮、蒲公英、野菊、金银花、山苍柴、大发散、金锁匙、鸭掌柴、*生芩、樟树叶、六月雪、地茄儿、金珠莲、水桐子、*栀根、地风蓬、牛舌草、墙络、铁火叉、野棉花、桂皮、艾叶、麦冬等。药物混杂，本来相生相克，如何组合才能做到趋利避害？松阳百姓在生产实践中，对各种草药不但能鉴别，而且对其寒暖特性了如指掌，世代相传，自成良方。即便过了端午，这茶照喝不误。百姓用它来提神清脑，消暑除湿，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它的功效。如今这传承千年的端午茶列入了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，名气也大起来了。走在松阳街头，无论是老街新区，前村后庄，都可以见到装成包的端午茶在出售。根据草药数量的多寡，每包卖10到20元不等，可谓是物美价廉。松阳自古“风俗淳厚”、“俭啬自持”，他们并没有为这特产特别装起喇叭来吆喝，包装就是将端午茶包起来、装起来，而不赋予它别的含义，更不会有现代商业的夸张之举。“松山翠绵邈，松水清逶迤”，走在老街石板路上，想起明代陈镒这诗句，拂面而来的是盘桓的古风。不错，这就是松阳。自唐代叶法善后，松阳便沉浸在仙风道骨的民风里。道法自然，天人合一，实在是这端午茶的精神。天生甘露，地载灵草，人成药茶，三才默契融合，这大道至简的哲学就直指人心了。松阳人民自古“安土重迁”，躬耕乐道，她的儿女天然有着悠长的乡愁。同行的同事中，叶女士自小离开家乡松阳古市，这次随团前来，她脸上是风雨看破的淡定，内心却难免青萍摇摆风乍起了。她一路上总是念叨起卯山，说起俭公祠时，更是面生光彩。她说父亲就是在俭公中学读书的，叶氏子弟都不要钱，如今学校还有块碑，刻着她爸爸的名字呢！终于要和松阳挥手作别了，在车上才想起要带包端午茶回去。正感到遗憾时，娟秀善良的李老师微笑着站了起来，她赠送给每位同事一包，这包装袋朴朴实实，大大方方，却是和遍布松阳乡间的土墙一色。我们既惊喜又过意不去，正要言谢，李老师仙女一样微微点头。我等便觉说出口的谢未免俗气，转而不言，报之以亲切一笑。李老师北方人，如今是松阳的儿媳妇。（部分图片来自网络）彭庭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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